【热点导读】:论美 论美学的现代发生 审美的命运:从救赎到物化
生活世界与美的哲学概述
精品
源自
英
语
尽管《美的哲学》的理论探讨颇有超越现象学的地方,例如参考了雅斯贝尔斯和萨特的存在主义(包括马丁?布伯的宗教存在主义),还参考了20世纪法国当代哲学如福柯、德里达、列维纳斯的某些观点,很有几分“继承现象学,又超越现象学”的意味。但是,第一,这些思想泰半经过现象学的哺乳,或属于现象学系统;第二,总的来说,所有的这些思想资源都被叶秀山在现象学的基础上融会贯通了。具体地说,《美的哲学》中据以“一以贯之”的“一”,乃是胡塞尔的“生活世界”概念。“生活世界”正是哲学家和美学家孜孜以求的那个“根”或“底”;美、审美、艺术都是在生活世界中发生的。因此可以说,整部《美的哲学》的美学思想,都是从“生活世界”这一概念出发,或是围绕“生活世界”概念而展开的。再看美学的研究方法。研究方法与研究对象是密切相关的。胡塞尔早已说过:“真正的方法所追随的是被探究的实事的本性。”[3]既然美学的研究对象是“生活世界”,那么美学的研究方法就应当是契合于“生活世界”的方法。既然美学的研究对象是“现象学的剩余者”,那么美学自然也得使用现象学的方法。这种方法可简称为“还原”,它也被胡塞尔形象化地喻为“加括号”。何谓“生活世界”?“生活世界”是与“科学世界”相对而言的,在胡塞尔那里,“生活世界”是“前科学的世界”;它是通过现象学还原,把“科学世界”“加括号”之后的剩余。叶秀山的说法则是:“用概念建构起来的‘科学世界’是抽象的,因为它是‘理论’的。而把这个抽象的世界‘括起来’以后,剩下的才是最真实实际的具体世界,才是这些抽象世界得以‘生长’的‘根’和‘底’,因此,把‘抽象的概念世界’‘括起来’,也就是现象学的‘还原’,即回到了‘根’与‘底’。”(第4页)“生活世界”先于“科学世界”,并且是“科学世界”的“根”和“底”、基础和本源,“科学世界”是对“生活世界”的抽象化、概念化。在现代社会,分门别类的、概念化的“科学世界”已经支配了我们的日常生活、遮蔽了我们的“生活世界”,因此要回到审美和艺术的世界,必须通过“还原”,将“科学世界”括出去。这与时下中国美学界较为流行的“超越”方法有所区别。严谨一点说,“超越”只是对审美活动的一种描述或一种解释,而并非美学研究的一种方法。与此不同,“还原”既是对审美活动的描述,又是美学研究的方法。“还原”所关联的概念是“科学世界—生活世界”,超越所关联的概念则是“现实世界—审美世界”。
超越是对现实的超越。“审美即超越”,这意味着审美活动发生于超现实或非现实的世界里,必须摆脱现实世界,才有审美的到来。“超越”与“还原”,固然都含有“摆脱”的意思,问题在于摆脱什么,到哪里去?按照叶秀山的倾向,审美就是返回到生活世界,再也没有比生活世界更现实的世界了。美学的研究方法,除了现象学的“还原”,还有“非对象性的思维方法”。这仍然是在“生活世界”与“科学世界”的对照中揭示出来的。“生活世界”是“科学世界”的基础和本源,如果说“科学世界”是人为抽象出来的“客观世界”、“见物不见人”(借朱光潜语)的世界、概念的世界,那么“生活世界”则是人的世界、意向性的世界。“意向性”是现象学的重要术语,在某种意义上,所谓现象学研究无非就是意向性研究。因此,一般说来,使用意向性理论的美学,方可称之为现象学美学。波兰现象学美学家英加登把文学作品视为“纯意向性客体”,即是例证。尽管通读《美的哲学》,不见“意向性”这一术语,但“意向性”理论的要义——主客体的契合相关性、不可分割性,却始终被牢牢把握,着意强调。叶秀山指出:“物理、化学、生物学科,都以主客体理论上的分立为特点,将自己研究的‘对象’作为一个‘客体’,或观察,或实验,以概念体系去把握其特征、规律,但‘美学’和‘哲学’则把自己的‘对象’作为一个‘活的世界’,即‘主体’是在‘客体’之中,而不是分立于客体之外来把握的。”(第5页)叶秀山借用海德格尔的说法,把这种研究方式称为“非对象性的思维方式”。“生活世界”作为“前科学”的世界,首先意味着它是“前主客二分”的世界;“生活世界”作为“人的世界”,又意味着是“主体在客体之中”的世界。审美或艺术发生于生活世界,这决定了美学的研究方法不可能是主客分立的经验科学方法,而只能是由现象学所揭橥或开显的“非对象性的思维方法”。至此,断定《美的哲学》中所体现的叶秀山美学属于现象学美学,已然不成问题。但这只是初步的归类。如同每个现象学家对现象学的理解都有所不同,现象学美学也有形形色色。英加登,海德格尔,杜夫海纳,这三大家的现象学美学均有各自的面目,不可一概而论。叶秀山把美学建立在“生活世界”的基础上,得以将他的美学纳入现象学的语境。“生活世界”的概念是胡塞尔率先提出的,但在《美的哲学》中,叶秀山对这一概念却有着自己的独到理解,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现象学美学。
真?善?美
“生活世界”是意义世界。准确地说,作为基础性、本源性的世界,“生活世界”是一切“意义”和“价值”的源头。自康德以来,便确立了真—善—美的价值三分法。康德把“真、善、美”三种价值分别追溯到“知、意、情”三种心灵能力。于是,美学历来被划入“美”的价值域,等于把整个价值世界切割出“美”的一块来作独立研究;审美和艺术历来被扎根于情感能力之上,似乎当真有一种纯粹的、片面的“情感的人”。康德的思路是“先分后合”:“真、善、美”的统一,才有完整的知识;“知、意、情”的统一,才有完整的人。前者在黑格尔美学中被充分化,后者在席勒美学中被明晰化。中国的实践美学延续了康德—席勒—黑格尔的美学研究范式,呼吁“劳动创造了美”,并把审美的根源归之于“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其中尤其是情感的对象化。如此,审美的原则必然是主体性原则。但是,内在于现象学的视域,这种真、善、美的三分法显然太执着于科学性、知识性、概念性的区分,仍需加以还原。也就是说,必须回到本源性的“生活世界”中,美学研究才有可能呈现新的气象。叶秀山说道:在这个生活的世界中,真、善、美的经验,并不像后来那样分成了哲学、道德、艺术、宗教等制度性、学理性的分立学科,但它们之间所显现出来的联系和区分,却是基本的,我们就是要从这种基本的联系和区分中来研究、思考有关“美”和“审美”、“艺术”的基本特征,以便弄清何以人们能确定地说“××是美的”以及在说“美”时的真实“意谓”。(第7页)将“真、善、美”或“科学、宗教、艺术”之制度性、学理性的分立学科都加上括号,回到生活世界去讨论美、审美和艺术问题,这意味着使美学研究从“学科”返回到“问题”。就此而言,叶秀山的现象学美学颇有几分“前美学”的意味。学科固然基于问题而成立,不过学科一旦成立,就同时设定并限制了对问题的思考方式。我们知道,美学这一学科是依据主客分立的认识论模式、作为“感性认识”的科学而建立起来的,天然地携有认识论的基因。德国古典美学和中国实践美学都试图摆脱“审美是感性认识”的传统视角,然而未竟其功,依然透出浓郁的认识论色彩。现象学家海德格尔的《艺术作品的本源》开启了“前美学”的艺术理解。《艺术作品的本源》的简短“后记”,可视为这种艺术哲学新思路的宣言。譬如,海德格尔呼吁非对象性的思维方式,极力反对“美学把艺术作品当作一个对象,而且把它当作感知的对象,即广义上的感性知觉的对象。”[4]大体上,所谓“前美学的艺术理解”,有三个特点:1.力求摆脱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2.试图突破“真善美”的三足鼎立格局;3.从“学科”返回到“问题”。这就是所谓“返本以开新”。叶秀山的以下说法与海德格尔一脉相承:“现在成问题的是:在理论上研究哲学之前,人如何‘思’,如何‘想’?如何理解‘没有哲学’的‘思’?‘没有哲学’是指‘没有抽象概念系统’或‘不想建立一个抽象概念系统’、‘不是做学问’,不是‘做学问’而‘想’‘问题’,这正是日常人人都会、都能、都有资格而总是在做的事,因而是最基本的事。从这个意义我们也可以进一步说,‘不是哲学家’的‘思’比‘哲学家’的‘思’更基本,‘不是艺术家’的‘诗’比‘艺术家’的‘诗’更基本。”(第29页)我们还可以加上一句:“前美学”的艺术之思比美学更基本,因为那是发生在生活世界中的事。“想问题”,乃是人的基本的存在方式。学科是死的,问题是活的;学科是知识论的,问题是存在论的。人有一个世界。人与世界的最基本的关系是“有”的关系,亦即“存在”的关系。如海德格尔所揭示的,人首先“在世界之中存在”,与物、与人打交道,而后才认识这个世界。存在先于认识,生活先于思想。叶秀山常用的一个例子就是,科学家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做研究,他在做科研之前,就已经在生活着了,因而有着比科学研究更原始、更基本的生活经验。因此,本源性的生活世界并不是纯知识的世界,自然也不是纯情感的世界、纯意志的世界。生活世界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分析性的世界,而是一个“混杂”的、综合性的世界。生活世界的意义非知识和科学所能囊括。意义或价值固然可以区分为真、善、美等等方面,但那已是经过知识化、概念化的处理了。在生活世界里,真、善、美并不呈三国鼎立之势,壁垒森严,泾渭分明。“就生活的本源性的世界而言,真、善、美并无学科上、概念上的区分”(第13页),正因为如此,海德格尔才可以把艺术作品视为真理的发生场所。叶秀山也说:“‘真的世界’、‘现实的世界’、‘基本的经验世界’,自然地、天然地可以作为审美和艺术观。”“把‘真’世界显示出来,就是美。”(第35页)真、善、美三种价值或三种意义在生活世界里有着源始的同一性,无待于后来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或某个自由的王国里将它们重新“统一”起来。事实上,如果没有这种源始的同一性,那么所谓“真善美的统一”不过只是概念式的、思想性的抽象统一罢了。从而,所谓“真善美统一”、“知意情统一”的“完整的人”就仍然是概念的人,抽象的人,片面的人。反之,生活世界中的人,本来就是完整的人。回到生活世界,我们还发现,审美的原则并不是由康德所确立、由实践美学所发扬的主体性原则,而是生活世界的原则,是存在性的原则。叶秀山说:“意义”和“价值”并不是“人”外加于“世界”的,不是在“世界”之“上”或之“内”,看出了一种非“世界”的、“精神”的(或叫“人的本质”的)“意义”被“对象化”了;“世界”的意义是“世界”本身所具有的,是“世界”本身向人显现出来的。“万物静观皆自得”,这里的“静观”不是概念的、对象性的,而是审美的、非对象性的,但“自得”乃“万物”自身秉承自身的“德”(得)性,而不是见到了“人性”。花之红与花之美确实不同,但不必非将“花之美”比附于“美女”,或想象为“美女”之“对象化”。“花之美”就在“花之红”中,只是“花之红”只向“人”显现为“美”。“美”并非“人”“赠”与“世界”的某种“属性”,相反,“美”却是“世界”“赠”与“人”的一种“礼物”,只是“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美”只“赠与”配欣赏它的“人”。马克思说,音乐对于非音乐的耳朵毫无意义,音乐只对“知音”展现其意义。所以,审美的世界,是一个基本的经验的世界,是有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