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点导读】:论美 论美学的现代发生 审美的命运:从救赎到物化
分析黑白摄影山水的美学思想
文章
来源
自
3
e
du
教育
网
夏:一个当代中国艺术家所做的“黑白摄影山水”,能被欧美艺坛尊为“现代东方山水”经典,有幸与石涛、渐江等七位古代山水画家的作品联袂展示在华盛顿美国国家亚洲美术馆,又与日本画家东山魁夷的杰作联袂展示在纽约联合国总部,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亲莅剪彩,这无异于光荣。但“光荣”与其说是用来被仰慕的,毋宁说它更渴求被解读或领悟。眼下有机会面对面,直接向“黑白摄影山水”作者诉说我的解读与领悟,这不仅荣幸,更是挑战。因为当我学术地说出我对“黑白摄影山水”的观感或透视时,我不知能在多大程度上契合你创作“黑白摄影山水”时的艺术心境。学术与艺术的源头皆在心灵,彼此间并没隔着万里长城。但要洞悉沟通两者的暗道,又亟需“心有灵犀”。
现在,我最想告诉你的,是我目击“黑白摄影山水”时的“第一印象”,那就是“独自面对宇宙裸体时的颤栗”!
什么叫“宇宙裸体”?作为“黑白摄影山水”原型的黄山,就在安徽;假如着眼于地质史,当黄山亿万年前从海底隆起时,连人类还未诞生。这就是说,你的镜头所凝视的黄山,不是作为国家AAAA级旅游景点的黄山,也不是被千万游客踩遍的黄山,它是当年你被震撼得每根神经都会颤栗的宇宙存在!那么我又为何说它是“宇宙裸体”?因为你所拍摄的黄山,是尚未用人类文化外衣来裹挟的宇宙存在:山裸露在那里,云也裸露在那里,亿万年来就这么漂浮,没有一点雕饰,也不装模作样。但你确实被震撼了。为什么被震撼?因为当你站在澎湃大气的山川前,其实,你已站到了人类历史的外边!马克思说人类是这么一个属类,它是彻底活在被自己的文明所创造的世界。我们所有一切都被这文明所包裹。你必须按这个东西活。其他动物做不到这一点。但,某一天,你突然攀到黄山一千八百公尺海拔,突然看到那个裸露的、没被人类的手指触摸过的宇宙存在,这在实质上,也就是你突然站到了历史文化的外边。这种感触不得了。历史文化本是囊裹每个人的精神肢体的肌肤。人跳不出肌肤的束缚。但站在黄山峰巅的你却突然跳出了自己的肌肤!这还不震撼吗?
汪:我当时的感受,简直像在目睹“宇宙大爆炸”!我的灵魂飘走了,因这种震撼而飘走。
夏:这就是说,以前束缚我的,让我只能这样想不能那样想的所有规则、教义全消失了。
汪:灵魂出窍。
夏:灵魂出窍者的眼睛不同于日常视觉。否则,满目葱茏的山峦进入你的相框,不会浓缩为苍黑的剪影。这大概是你把心灵颤栗时的颖悟注入了巍然的山体。于是,传统水墨画所倾心的各种皴法(作为“国粹”)消失了;于是,亚当斯所擅长的精细描摹岩层纹理的匠心不见了;连李可染所独创的“积墨法”,也表达不出你的山体的厚黑与凝重。
汪:我受了李可染一些影响。我陪着他爬山时,他说:“小汪,他们批判我画的是黑山恶水,你看看这山是不是黑的?”他这句话,对我影响很深。但我又跟他不一样。他的积墨,反复用墨,多少次覆盖,那个山现出层次,又黑又有力。但我后来发现,这些东西我不需要。它还不足以表达我的强烈感受。
夏:李可染“积墨法”自有他的道理。但若用来表现老汪心中的那尊“圣山”,“积墨法”分量不够。仁者爱山。仁者作为某种崇高的、心忧天下的人格符号,只有高山峻岭才配象征其阳刚之气。你却不仅把青山转换成浓黑阴影,而且将山的阳刚转换成一尊阴沉。想必是顶天立地的山体在你心头的质量太沉了,其物质密度太大了,已大到连魂魄都吸进去了,所以你眼前也就转黑,黑到极点,山变得阴沉。阴沉的山会让人颤栗,会让走近它的人痛感自身的柔弱与渺小。这里似有一种“艺术辩证法”:因为你仰望神圣,所以让山从阳刚转为阴沉。
而且我看到你的山会闪光,像炭晶一样闪光。这种闪光我曾在王元化先生的瞳仁深处见过。当他瞳仁深处有这种光时,他一定是沉醉在思想史、革命史,沉醉在他的灵魂曾为之感动、为之流血流泪的那个心境。其次我想到有一部佛学经典叫《金刚经》,你的苍黑山体似乎只有一个词才能形容,这就是“金刚”——通体锃亮阴沉,用手指敲会发出“砰砰”的钝响,很深沉,很有城府,不知道它的边界或底线在哪里,它的厚度深度不可测。这般摇撼心魄的山体造型(实谓“形—色”),我还真不曾从中外美术史卷见识过(或许是我的艺术视野太有限)。
还有云海,你那在天际吞吐峰峦的白云。按理说,云是最轻盈最阴柔的,但同时它又最阳光、最澎湃,张力最弥漫。当你领略无边的云海是怎样层层叠叠地汹涌拍击黑森森的峰巅,任其在洁白的云团无声地浮沉,你会惊讶,假如靠汉语词汇的惯常搭配,根本无法描绘你拍摄的那派壮观。你的“黑山白水”告诉我,宇宙确实存在着某种人间不曾有的“壮阔的柔情”或“磅礴的爱抚”。
汪:好多年了,人们说我的“山水摄影”光有山,没有水啊。我解释说,那云是什么?云就是水。
夏:云是成团成团的水分子在空间蒸腾。云或气比水还水,是水的精灵。升腾的水分子若结聚松散,那便是气。若紧紧地抱团弥漫山谷,那便是云。当你的镜头抓住云海沿铁铸般的山脊狂泻而下时,我觉得无论李白的“银河落九天”,还是他的“黄河之水天上来”,都不足以传达云海压倒一切、吞咽一切的浩气乃至霸气。于是,你相信山水间或许是云最能演绎这“自然辩证法”:即在宇宙中,最轻盈、最阴柔的元素若高密度地凝聚及其无处不在地弥散,它委实可转化为最阳刚、张力最弥漫的能量。我曾说你的“黑山”让阳转为阴,眼下你的“白云”又让阴转为阳——这让观众想到什么?想到《周易》的“太极图”!“太极图”所概括的天地阴阳两极之间的黑白流转乃至置换,实是标志宇宙生命永恒不息的哲理符号。
这宇宙生命的浩瀚奔突,显然发生在人类历史文化之外。当地球还未有人类,它已在这般运动。当地球有了人类,它依旧这般运动。人类史演化至今,尽管高科技在认知及改观大自然方面辉煌与破绽同在,但与人类史有限长度相比,宇宙生命的历史几近无始无终,堪称永恒。这就是说,当你尚存常识与理性,却又在山巅突然撞见宇宙的无上雄伟庄严时,你也就不得不为之颤栗。你的“黑山白水”所以有震撼力,根子就在于此。
汪:我找这个根子找了几十年,就是说不清那种初始时盲目的震撼究竟是什么?
夏:这是一个生命的偶在,突然走出了人类的历史文化圈,就像突破了一个壳,猛地发现,竟然还有这个存在,会让人类历史文化自惭卑微。它的名字叫宇宙。
汪:混沌初开。
夏:“混沌初开”似有两层含义:一指宇宙体的本来面目,二指人的宇宙意识觉醒时的心灵激荡。你为何称你的“黄山”是“天上的山”?此山只应天上有啊!这个“天上有”,就是指它突破了人类历史文化的惯常视野,同时又如此风光且醉人地矗立在我们眼前,在期待我们进入,但我们在精神上却还没准备好去善待宇宙的这份馈赠。
汪:我理解“混沌初开”,是指人类初次亲历他不曾经历的奇遇时的那份感动。当时他们读不懂这“感动”,但“感动”已以潜意识方式融入人的精神基因。
夏: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你渗入画面的那份感动,很类似原始土着在面对其膜拜的图腾符号时,让心智趋于迷狂的那种颤栗。
汪:你讲的土着,就是还没被人类高度发达的文化所束缚的原始部落吗?
夏:这又可分两点讲。一,假如着眼于“颤栗”的心理形态,那么,无论土着还是现代人,皆植根于主体心灵被崇敬或膜拜对象所震撼,这里没有“史前”与“史后”之分。二,假如着眼于“颤栗”的文化内涵,那么,土着的心灵颤栗是神秘型的,因为他心智上辨不清自己与图腾符号(象征部族祖先)之间的非现实互渗仅仅是幻想,相反,他是真就迷信只要自己癫狂于原始祭祀,祖先幽灵就会回到自己肉身。而你把黄山视作“黑白山水”时的灵魂出窍,仅仅是让你在突破人类文化圈时,体悟到一阵前所未遇的“身心解放”而带来的神智的痉挛。
汪:我可以告诉你,我很高兴。当初,当黄山让我“颤栗”,我为了弄懂这“颤栗”究竟是什么,花了三十多年。同时,为了能用摄影语言把这“颤栗”表达得让自己满意,也花了三十多年。刚才听你的讲话,我所以高兴,是因为确信你读懂了我的视觉语言,这说明我成功了。
夏:现在我想深入到你的创作历程。你说过,自1974年与黄山首次相遇,到终于将感动你的“黑白山水”做出来,其间有三十多年的坎坷与探索。这就不难想象,当年你兴冲冲地奔下黄山,激动地让朋友分享你的习作,朋友看了并不感动,是有理由的。
汪:我还没有成功地把它表达出来嘛。
夏:这就让我确信,最初留在胶卷上的那个黄山,仅仅是你创作“黑山白水”的素材,或者说是有待你去纵深勘探、含金量颇高的富矿。听说你的片库有几万张黄山底片。这些底片提示你“这儿有黄金”,但“黄金”还有赖于你日后“冶炼”,也就是把原型素材提纯为造型题材。首先是“色”:你为何舍得对彩色黄山作黑白处理?尽管山体、山岚的斑斓色泽经黑白胶片感光,已转换成“黑白山水”——这酷似郑板桥在宣纸上画墨竹,是直接得益于三维翠竹映在粉墙上的平面阴影。还有,你也尝试走近亚当斯。亚当斯确有能耐把月下山脉的丰富肌理拍得极其深邃。但你最终仍选择厚重的纯黑去大面积地覆盖山体。这是否说,当心灵被峰峦所震撼,它扑向你眉睫的是一个整体感,而不是一个局部的放大?或者说,当心灵被震撼,这意味着你整个儿被吸入对象,再也无心亦无暇拿放大镜,去端详亚当斯式的山脉纹理?这更像恋者沉醉爱河,不再分心去观赏情人纤指上的那枚戒指如何精致。
汪:站在今天去追忆三十七年前黄山给我的震撼,我正面临两种不同的心境:“当年感动”与“当今回味”。前者纯粹凭直观、直觉,很朦胧,未开化;后者是不断审视、解读当年黄山为什么让我感动。所以,这三十七年来,与其说我在“形—色”方面寻觅或形成自己的摄影语言,倒不如说我更致力于要“自知之明”。“自知”才“明”啊!只有自己“知”道这感动是怎么回事,才“明”白自己到底要怎样的技术、技巧。
夏:这仿佛是“双轨制”。粗看是两条平行线,其实“自知之明”这条线更具动力性,它是在为表达层面的技巧探索提供内驱力与甄别机制。
汪:那时我二十多岁,光知道震撼,为何震撼,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夏:就像爱上一个女孩,人家还不知道你是谁,你爱上她了,但讲不清“我为什么爱她”。
汪:确实讲不清。但当时既然震撼了,我就要用我手中的艺术来表现它。那过程太盲目了。我当时是初学,对摄影无所谓造诣。一个是我的摄影技术在摸索中往前走,一个是我对被摄体的体悟(黄山与我的关系)在持续深化。反过来也
[1] [2] [3] 下一页
文章 来源 自 3 e du 教育 网